猴子小说网提供沉沙谷最新章节无错未删节版
猴子小说网
猴子小说网 校园小说 网游小说 武侠小说 推理小说 总裁小说 都市小说 竞技小说 重生小说 军事小说 综合其它 科幻小说 历史小说
小说排行榜 短篇文学 架空小说 玄幻小说 耽美小说 同人小说 官场小说 仙侠小说 穿越小说 灵异小说 乡村小说 经典名著 言情小说
免费的小说 慾火高升 女友纪实 恋颜美慾 肥熟岳母 痴汉客运 催眠老师 蚀骨销魂 夏日浪漫 小街舂色 爱的经历 热门小说 完结小说
猴子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沉沙谷  作者:上官鼎 书号:1902  时间:2016/10/5  字数:27357 
上一章   第四章 鬼谷幽情    下一章 ( → )
陆介只觉得,世上一切至美的形容词都应该属于这女孩子,在这以前,那些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都像是用错了对象。

  那姑娘在陆介的怀中轻轻地睁开了眼,那两道动人的光芒中生像是蕴藏着无限青春的泉源,直要呼之出。

  陆介的双手抖颤着,那何摩和虬髯客的吼斗声也像是突然远去而逐渐消失了,因为他耳中什么也听不见,只听得见自己心在扑通扑通地跳。

  他的眼中,觉得那姑娘的面颊渐渐变得模糊,而那乌亮的大眼睛,直的鼻梁,纤巧的小嘴,却似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凸出了…他的双手在不知不觉间微妙地向上紧抱…

  但是忽然之间,那至美的面容变了,朦中,他惊奇地发觉到,那面容竟变成了俏皮可爱的姚畹…

  他自己都无法确定这是真是幻,他嘴动着,轻声呼唤道:“姚姑娘,是你,是你。”

  “兀,臭小子…”

  刺耳的吼骂声骤然响起,陆介猛然从幻中惊起,他瞪着眼仔细往怀中望了望,仍是那绝美的陌生少女,哪里是姚畹。

  不知怎地他轻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中包含着太多的失望和惘。

  “呼!”衣袂破空的声音,三条人影从崖上纵了下来,陆介像是突然恢复了敏捷,如闪电一般拂过怀中少女的助下,解开了她被点中的道,放在地上,自己双掌一错,凝神以待。

  “刷”一声,三条人影落地,当先的是那武林二英,另一个竟是华山凌霜姥姥!

  “兀,臭小子,你还没有死?”

  陆介心头火起,毫不通知地扬手就是一掌打出!

  凌霜姥姥满不在意地扬手一接,哪知…

  “嘿!”一声怒叱,凌霜姥姥竟然连退两步!

  凌霜姥姥“噗”的一声,重重地把那钢杖在地上,却先自瞪大了眼,大声惊呼起来——

  “咦,何摩小子,你也来啦…”

  所有的人一齐随着凌霜姥姥的目光看去,原来凌霜姥姥所喝叱的乃是崆峒神龙剑客何摩。

  陆介重新仔细打量那新近成名的何摩,只见他朱齿皓,剑眉星目,只是年龄看来甚小,秀俊中仍不几分孩子气。

  武林二英在伏彼堡中先听陆介承认杀了神拳金刚黄方伦,继而又听铁蛟龙温嘉介绍陆介说是崆峒何摩,是以一直认定何摩是凶手,而陆介就是何摩,这时听凌霜姥姥又唤那边站在一个虬髯汉子身旁的美少年为“何摩”不一阵糊涂。

  神龙剑客和虬髯客颜傲显然已停了手,何摩拍了拍褴褛不堪的衣袖,上前大笑道:“老巫婆,你上次弄那什么鬼门道石头阵,我姓何的失陷在里头,心中大感不服,正要找上山去寻你晦气,却被这两块草料疑神疑鬼地跟了好半天…”说着指了指右边的武林二英。

  武林二英正在莫名其妙,听了这话,铁笔秀士程绰大怒吼道:“你小子到底是谁,莫在这里混…”

  何摩笑嘻嘻地道:“小可自姓何,单名摩,崆峒的弟子,祖籍湖南岳州,现今十八…”

  “追云狒”大怒喝道:“妈的!谁问你这些…”

  铁笔秀士程绰听何摩如此说,不回头向陆介喝道:“那么,你到底是哪一派的?难道缩头尾地像个乌吗?”

  陆介脸色一沉,一字一字地道:“在下全真派第三十三代弟子!”

  伏波堡中,大家都见了陆介的面,也曾听青木道长说要寻找徒弟陆介,但是都不知道这个“臭小子”就是陆介!

  程绰沉声道:“那么是那一个杀了神拳金刚?”

  陆介程眉一掀,抗声道:“自然是我!”

  程绰不疑云重重,忖道:“为什么铁蚊龙温嘉要说他是何摩?…姓何的于易容,莫要被他骗耍了…”

  陆介何等聪明,见他有不信之意,一步猛然跨出,单拳向外一伸,那掌心忽然逐渐由红变白,最后成白玉雕成的手掌一般。

  “嘿!玉玄归真!”

  凌霜姥姥忍不住,叫将出来,这全真玄门至高的内家功夫,众人只是听过,却是第一次看到。武林二英再无怀疑,大喝一声:“叫小子,杀人偿命!”

  忽然,凌霜姥姥冷冰冰的声音:“让开,我老婆子先见识见识全真派的高手,究竟有什么能耐能杀害我的徒儿?”

  陆介待要开口还他两句,但是心想黄方伦确确实实是死在自己手中,心中一阵自咎,不哑口无言。

  那何摩眼睛一转,忽然瞧见站在陆介身后的绝姑娘,大叫道:“各位大英雄老前辈干么要欺侮人家一个姑娘家?”

  何摩是个聪明无比的人,他见那姑娘是从崖上被打下来的,心想多半是这三个人下的手,当下信口叫了一句,果然那凌霜姥姥怔了一怔,怒道:“这小妮子是我老人家教训她的,有碍你什么事啦?”

  何摩理了理破烂的衣袖,笑道:“姓何的对华山那几手杖法十分感兴趣,还想领教几手。”

  凌霜姥姥这种人如何吃得这句话,再也顾不得寻陆介报仇,冲着何摩怒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何摩嘲笑道:“难怪神拳金刚这等脓包,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凌霜姥姥怒道:“看杖!”

  呼的一声劈头打下,何摩叶然拔出长剑,一封一吐。

  陆介心忖道:“这何摩分明是故意逗那老婆子动手,免得我双拳难敌众手,只是,那老婆子功力硬得很,何摩怕要难敌…”

  正思量间,那铁笔秀士程绰森森地道:“陆小子,上啦!”

  陆介正待错掌敌,忽然背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陆介此时功力满布,周体有如扣满的弓,那背上一拍虽然是不带劲道,无法感觉,但是一触之下,立刻反手一把抓出!

  他这反手一抓,快比闪电,背后之人立刻被他抓个正着!

  但是触手之际,猛然一怔,原来竟是一只柔若无骨,滑润无比的小手,他缓缓转过脸来,正是那美绝人寰的少女,红晕正泛漾在她的面颊上。

  陆介和她站得很近,鼻间全是幽兰的清香,那姑娘巧妙地轻轻缩回了手,轻轻道:“谢谢你,我——我走啦。”

  她飞快地反身绕过林子去了,但是她雪白的衣裙和动人的背影还像飘曳在空中。

  陆介的耳边响起追云狒罗迪宇的喝声:“臭小子,你到底敢不敢动手?”

  陆介像一阵旋风一般转过身来,大叫道:“打就打!”

  他左右手齐挥,一边一股巧妙的劲道弧线地打出。

  铁笔秀士森森地冷笑着,一侧身,还了一掌。

  陆介不愿再伤人,他采取了完全的守式,像一个屹立在惊涛巨中的岩石!”

  他的眼角不时瞥向与凌霜姥姥座战的何摩,只见凌霜姥姥打发了,一钢拐杖舞得虎虎风生,那何摩被迫得在杖影中只守不攻,他心中不大急。

  但是他又不敢用重手法,怕要伤了武林二英,一时无法腾手去解何摩之围。

  正焦急问,忽然一个朗朗的笑声传来:“哈,以多欺寡,以老小,像话吗?”

  一条人影如天马行空般跃了过来,伸手一掌就向凌霜姥姥打去。

  凌霜姥姥老而弥辣,杖左手,右掌呼地往上一拍!

  这等第一照面就以内力硬碰的场面,在武林拼斗中极不常见,陆介和武林二英不惊呼一声,竟然停下手来观看。

  只听“啪”的一声,紧接着又是“嘶”的一声,凌霜姥姥面色大变地退了两步,右手的半截袖子竟然齐腕而断。

  那来人轻轻落在半丈外,面色也是苍白,手中却执着半截衣袖。

  陆介几乎惊叫出来,只因来人在空中和凌霜对掌后,换拍为抓的一式,简直妙绝人寰,连凌霜这等老手也退闪不及而让他扯去一段衣袖!

  从凌霜姥姥的面色看来,来人和她斗内力也似胜一筹,陆介不暗暗惊佩来人的功力!

  凌霜姥姥怒目瞪着来人,只见来人年纪轻轻,脸皮白净,一派文士打扮,长得英俊清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凌霜姥姥厉声道:“小子你是有意来架这粱的了?”

  那儒生轻笑道:“自然是了。”

  凌霜姥姥正待发作,忽然一个嗓门叫道:“姓何的,你是条好汉子,俺颜某信得过你,今你既与别人架梁,我颜某也不好再手,三个月后,俺在黄山信女峰候教,你可敢来?”

  何摩回头一看,正是那虬髯颜傲,心想:“这家伙认定我得到了什么宝物,看来必定又是那姓陆的搞出来的误会了。”

  口中大笑道:“好,这事说来话长,三月后我何摩定然只身赴约。”

  那虬髯客也不打话,大踏步走了。

  凌霜姥姥恻恻地道:“你还有命等得三个月后吗?”

  何摩大笑不语。

  那青年文士却上前一揖道:“老前辈请恕在下冒昧,这位陆兄伤及令徒黄方伦黄小侠时,在下是个目击者…”

  陆介正在惊震于此人的功力,又听此言,暗道:“不知他下面要说什么话来?”

  凌霜姥姥适才和这人对一招,以她的功力竟然吃了一暗亏。她老脸虽然装得不动声,其实心中羞愤到了极点,也惊佩到了极点,若非亲眼相见,绝非相信如此年轻就有如此功力。

  那文士顿了一顿,续道:“在下目睹当时情景,那确是令徒理亏…”

  凌霜姥姥何等护短之人,大叫道:“小子你别信口雌黄!”

  那少年文士朗声道:“在下韩若谷虽是无名之辈,但是平生不打诳语!”

  武林二英中追云狒罗迪宇是个直汉子,怒叫道:“那么你说,黄老弟怎么不对?”

  那少年文士道:“是神拳金刚迫得这位陆——陆兄动手的。”

  陆介暗惊:“怎么他知道我姓陆?”

  那文士续对罗迪宇道:“神拳金刚一上来就用华山‘惊天一搏’这等欺人太甚的招式,若是兄台碰上了,只怕也难忍而不动的吧!”

  凌霜姥姥怒哼一声,啪地反手一掌,把身后一棵小树打成两截。

  那少年文士韩若谷理也不理地道:“但是这位陆兄只用了一招‘三分拂扬’闪过了事,并未还手!”

  武林二英也素知那位三弟的情,听韩若谷这般说,倒也信了几成,不斜眼去看陆介,只见陆介双目看天,似乎在思索什么难题。

  韩若谷续道:“最后我听见陆兄道:‘神拳金刚,你走吧,咱们不打啦。’神拳金刚却执意不肯,用起全力使出‘玉碎瓦全’,各位全是大行家,你们可以想像到陆兄怎能不拼力还击?”

  武林二英听得不有些默然。那“玉碎瓦全”乃是华山神拳中最后一招,那是拼着两败俱伤而后取胜的狠毒招式,对手若是心存忠厚,那反而非毁在两败俱伤的情形下不可。

  韩若谷停了停续道:“于是这位陆兄也施出‘君山垂涕’的绝招。”

  陆介陡然一惊,暗道:“怎么这韩若谷对我师门招式如数家珍?”

  韩若谷继道:“我只听得轰然一响,神拳金刚就完啦。”

  他这番话说得极是详尽,双方的招式说得不但仔细,而且极是合理,若非亲眼目睹的,不可能说得如此确切,武林二英听得已经全信,只是面子上放不下来,是以有点观望地瞥了凌霜姥姥一眼。

  凌霜姥姥厉声道:“好小子你信口胡说,照你说来,姓陆的小子已练就先天气功不成?”

  那韩若谷没有料到她问这一着,怔了一怔道:“小可只听得轰然巨响,出看时,令徒已横尸地上!”

  凌霜姥姥明知必是自己徒弟人家动手才丧命的,但她心窄狭,巴不得节外生枝找个藉口把陆介立毙杖上,当下双目一翻,仰天大笑道:“好个全真高徒,好个先天气功,我瞧那伏波堡中装腔作势的老牛鼻子敢情就是个冒牌货,人家青木道长哪会是他那分德行?好,陆小子,你若有先天气功就隔空把这石笋击断,我老婆子马上走路,否则,嘿!我凌霜姥姥一生最痛恨的就是招摇撞骗的无之徒!”

  她这番话说得极是狡猾,她暗忖就算这小子跟青木牛鼻子学了一点先天气功,但是没有几十年功力哪能隔空击断那庞然石笋?

  忽然有个朗然声音道:“老巫婆好生贼滑,哼,我姓何的可是光眼中不进沙子…”

  正是那神龙剑客何摩,一语点破姥姥的心机。

  但是凌霜姥姥何等厉害,对何摩之言恍如未闻,大声对陆介喝道:“姓陆的,你到底有没有种?”

  陆介正在为许多不解之事所困惑,猛然听得这句话,他中热血上涌,昂然道:“有何难哉!”

  “呼”的一声,全身衣衫暴振,一股玄门先天气功已自发出!

  轰然震耳之声大起,那远处庞然石笋竟被击成碎块,落雨一般洒了下来!

  普天之下,武林中人,以为绝传了十年的先天气功,今重现在陆介的身上!

  凌霜姥姥惊得呆了好半晌,才勉强哼出一声,一顿长杖,身形如大鸟一般倒飞而起,几个起落,隐入林中。

  铁笔秀士程绰和追云狒罗迪宇更是心惊胆战,道了声:“青山不改,绿水长,俺们今告退。”

  也自双双纵跃而去。

  那少年秀士韩若谷望着满天飞扬的灰尘石屑,白皙的脸上过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

  陆介望着悠悠长天,暗道:“这场误会总算说清楚了,这何摩端的是条好汉子,他见我受围,立刻身逗怒那凌霜姥姥,分去我一个大敌…这韩若谷难得替我解说清楚,若是我自己来说,必然没有这么清楚。”

  “嗯,这韩若谷功力之深犹在凌霜姥姥之上,他年纪轻轻却具这等惊人身手,也不知是哪一派?”

  何摩朗声道:“陆兄先天气功委实称得上无双维学,我何某叨光在武林中声名必然提高不少,哈哈!”

  陆介心中对这两人极是感激,知他是指冒充他的名头的事,忙道:“是小弟一番胡为,害得何兄惹上一身麻烦,真是心中难安,又蒙义加…”

  韩若谷朗朗大笑,抢着道:“小弟与陆兄一见如故,瞧那老婆子先自有了几分讨厌,再说小弟确实目睹陆兄被迫下手伤人,自是应该实情以告。”

  何摩年纪甚轻,看来极是无城府,笑道:“韩兄方才那手真漂亮极了,可否以师承相告?”

  韩若谷应道:“小弟几手浅功力哪能登得大雅之堂。”

  陆介生豪迈,龙口道:“韩兄何以得知小弟践姓?”

  韩若谷笑道:“陆兄现已名满天下,小弟自然得知。”

  陆介望了他一眼,他却冲着陆介一笑,陆介心中一凛,分不出是在说笑话或是另有他意?

  何摩直率得很,大声道:“今得识二兄,实乃平生快事,小弟意与二兄痛求一醉。”

  韩若谷大笑道:“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求醉焉得?”

  他的笑声充满着豪气,大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意味。何摩从他那身褴褛不堪的破衣袋中掏出一只小葫芦来,笑道:“小弟自幼学武不成,却学得酷赏杯中之物,这葫芦美酒看来虽少,实则乃是五十年以上的陈年梅酒,烈而醇,后劲尤大,二位可要尝尝?”

  陆介见这衣衫破烂的少年,虽然有些蓬头褴褛,其实朱皓齿,双眉斜飞,双目之中透出一种智慧的光芒,心中暗道,这少年奇侠,游戏风尘,当真是位人杰。

  韩若谷道:“有酒无肴,未免不佳,小弟进献一物——”

  猛然伸手一弹,两颗石子如流星一般飞了上去“噗”“噗”两声,两只大野雉应声而落。

  陆介暗道:“这韩若谷好深功力。”

  何摩喜道:“小弟当与叫化子们厮混,学得他们‘叫化’的绝技,待会儿小弟来个‘叫化雉’给两位下酒。”

  这三人愈谈愈是倾心,陆介起先对韩若谷尚有几分防范之心,这一席话谈下来,竟是推心置腹,相见恨晚。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黑了,何摩道:“两位到那边石岩上刮一些岩盐来,小弟来整置这两只野雉。”

  华山南麓,菲白河一带,古来甚产岩盐,往往石上就有薄薄一层,当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陆介和韩若谷捧着一掌岩盐回来时,何摩已笑嘻嘻地拣了一捆柴技和一大包泥来。

  陆介看着何摩熟悉地把岩盐和在泥中,调匀了涂在野雉身上,燃起柴火来架在上面烤,那火光熊熊中,天渐渐全黑了。

  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枯枝不时发出“僻啪”的爆声,何摩蹲在火旁忙着,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现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孔,他手忙脚忙地翻弄着火上的野雉,不时抬起脸来稚气地对着陆、韩两人一笑。

  那柴枝冒着白烟,泥烤干后,一股甜香直冲出来,陆介望着不轻叹了一声。

  韩若谷道:“陆兄叹息什么?”

  陆介喟然道:“小弟幼遭大变,伶仃孤苦,此时美景良朋。不有怀乡之思。”

  韩若谷闻言也轻叹了一声道:“陆兄所言,于我心有戚戚焉,小弟幼时…”

  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不言,陆介正在奇怪,何摩叫道:“两位别掉文了,瞧小弟的‘叫化野雉’烤好啦。”

  “啪”一声,他敲开了干泥,那野稚的全随泥而落,出白色干净的来,香味四溢。

  那两只野稚特别肥实,何摩分成三份,笑道:“小弟酒瘾已发,两位包涵则个。”

  伸手扯开那只葫芦,仰天喝了两口,咬了一大口,才把葫芦递给韩若谷,笑道:“韩兄尝尝这陈年好酒。”

  陆介暗笑道:“这何摩小小年纪,人也长得秀俊无比,却是豪如斯。”

  韩若谷喝了两口,大叫好酒,吃了一口稚,更是赞不绝口。

  陆介拿了两把柴加在火中,不一会那柴火旺了上来,火焰腾跃怕有大半个人高。

  天空星星眨着眼睛,四野恬静得有如坟场,三个少年的心扉在温暖的火光中渐渐地打开了,那先前咬文嚼字的对话一扫而空,虽然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少疑问,但是三个人提都不提,只畅怀地谈抒着。

  他们三人起初像是各自站在一个最高的峰顶上,谁也不会相让,但是那没有关系,因为他们至少发现,有两点在三人中是相同的,那就是一颗寂寞的游子的心,和一腔烈火般的豪情壮志。

  酒喝完了,两只叫化野稚也成了一堆碎骨,柴火逐渐熄灭了下去,但是,友情的温暖融会了三个少年的心。

  韩若谷携着陆介的手,纵声高唱:“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外声,沙场秋点兵!”

  陆介笑道:“难得咱们三人一见如故,今夕来个夜华山如何?”

  何摩鼓掌叫好,登时三人兴高采烈。

  韩苦谷道:“咱们三人相见恨晚,今夜就结为异姓骨,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陆介豪气地笑道:“正合我意。”

  何摩撮土为香,三个少年一起朝初升的月亮拜倒,何摩轻声念道:“今吾三人韩若谷、陆介、何摩结为异姓兄弟,吾三人虽不得同年同月同生,此后但愿同年同月同死,患难相共,灾祸同当,如有违誓背信,天诛地灭,皇天厚土,实所共鉴。”

  这三个少年,相识不过半,立刻郑重其事地结拜成弟兄,韩若谷居长,陆介居中,何摩年纪最小。也许,这是他们的缘份,但是这一结拜,对于后整个武林的影响是太大了,而陆介的一生,也因这一结拜而改变了样子。

  月光照在大地上,那一堆柴火逐渐熄灭了。

  春天,那该是欢乐的时辰。

  堤岸上的草绿了,野花开了,有几只小蝴蝶在飞来飞去。

  “得”“得”“得”…蹄声。

  三匹骏马奔了过来。

  马上的三位骑士,全是秀俊无比的少年,左面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年道:“大哥,你说那蛇形令箭究竟会是什么人的?”

  居中那脸色白皙的勒住了马,道:“何三弟,你神龙剑客名满武林,连你都认不出来,我和二弟怎会知道?”

  那少年道:“不过这令箭的主人端地称得上来去如风,心黑手辣,他在华不声不响地把白鹤派老武师萧文宗杀了,咱们赶到的时候,估量他最多走了一个时辰,哪知追到这里依然不见他的踪影。”

  那右面的骑士接道:“咱们昨晚瞧牲口受不住在客栈憩了一夜,只怕那厮又跑远了。”

  居中的道:“不管怎样,咱们非把这厮的真面目揭穿不可,陆二弟,何三弟,咱们赶。”

  这三个人,正是韩若谷、陆介和何摩,三个人的衣着仍是那老样子,只是陆介的间多了一柄长剑。

  烟尘过处,三骑如飞而去。

  渐正中,陆介叫了一声:“嘿,我们得让牲口喝点水了。”

  三人齐跳下马来,左边一湾清溪过,那三匹马儿嘶一声,一齐冲到河边喝水。

  清溪对面是一棵极其雄伟的古松,盘盘如盖,高耸入云,何摩坐在石头上,拾起一枝竹枝,在沙土上勾画起来,只见他寥寥数笔,已尽得那棵古松神态,枝干苍劲之态表现无遗,陆介和韩若谷赞道:“三弟端的多才多艺,就凭这笔好画,已是难见的大手笔了。”

  何摩笑道:“我这几笔无师无承的涂鸦之笔,也值得这般称赞吗?”

  陆介赞道:“我瞧你虽是几笔,但那棵高松的神态端的是无一不像,那一柱擎天的气概表无遗。”

  何摩随手在“沙画”上写下“一柱擎天”四字。

  韩若谷道:“三弟的字也妙极。”

  陆介却是猛然一惊,他暗道:“那字迹,那字迹,怎么好生眼?…”

  得得得,三人又上了路。

  忽然,陆介大叫道:“瞧,那是什么?”

  何摩和韩若谷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远处树上挂着两件事物,远看去,倒像是两个人体哩。

  三人一齐扬鞭而前,策马向那大树奔去,奔到近前,果然是两个人体,看那模样像是已死去了。

  三人跑在树下,何摩轻身一跃,身形已从马鞍上飘将起来,他落到树上一看,只见两个人都已死去多时,左边是个花甲老人,右边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

  何摩把尸体解下,飞落地面,仔细一查看尸体,两尸上都是当一个血红的掌印!

  他抬起眼来望着陆介,陆介摇了摇头,他沉声道:“是漠南金砂门的血印掌!”

  韩若谷啊了一声道:“对,血印掌!”

  陆介道:“这两人是谁?”

  何摩摇了摇头,在那老者身上摸摸“叮”一声,一件东西滚落地上。

  陆介一把拾起,却是一短短的旱烟袋。

  何摩一看,叫道:“是铁烟翁张青!”

  韩若谷道:“那么,另外的一个青年,怕是他的门人之辈的了。”

  何摩点头道:“铁烟翁一身武功相当了得啊,不知怎么和金砂门的人结了梁子——咦!”

  陆介随声一看,只见那大树根上骇然着一只蛇形令箭!

  何摩叫道:“咱们又栽了。”

  陆介道:“不对,不对,如果这两人是蛇形令箭的主儿下的手,难道他是血印掌的传人?那次在华萧文宗老武师的身上,咱们发现分明是内家小天星掌力震碎内脏的,血印掌可是纯外门的路子,难道这蛇形令箭的主儿不止一个人?”

  韩若谷道:“这尸体死了多久?”

  何摩摸了摸道:“昨夜里死的!”

  韩若谷道:“咱们往前追!”

  霎时黄沙滚滚,三骑全速而奔。

  陆介一面紧策着马,一面大声问道:“三弟,你江湖见闻最广,你可听过最近武林中有什么内外兼修的高手?”

  何摩摇了摇头,答道:“我也不太清楚。”

  马蹄翻飞着,两边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退,滚滚烟尘中。三马已奔入了山区。

  太阳也西偏了。

  蓦然,何摩大叫一声:“呀!奇了,奇了!”

  韩若谷紧接问道:“三弟,什么奇了?”

  何摩在马上拍了一掌,大叫道:“那铁烟翁身上绑的绳索你们记得吗?”

  陆介道:“嗯,我记得,那麻绳好生古怪,是用白色和红色的麻绳成的,方才我也瞧着奇怪…”

  何摩叫道:“正是,方才我瞧着好生眼,现在我可想起来啦,那种麻绳我以前见过一次。”

  陆介急道:“你在什么地方瞧过?”

  何摩道:“我在陇南天全教的总舵中见过——不会错的!”

  “天全教?”

  天全教是近年崛起武林的一个神秘组织,教主是谁没有一个人知道,但是教中全是武功高明之士,是以,短短两年就成了武林第一大教,神龙剑客何摩单剑连挑天全教四大堂主,成了一年来武林第一大事,而何摩的声名也因此一战而大震武林!

  韩若谷咳了一声道:“难道那蛇形令箭的主儿是天全教的?”

  何摩道:“我瞧多半是如此。”

  他们在马上谈着,其时,马儿已奔入山区中央,前面现出三条岔路来。

  何摩道:“咱们各走一条,好歹要把这神秘的蛇形令箭的秘密揭开来。”

  韩若谷的声音有一些急促:“咱们是谁走那一条?”

  何摩道:“随便。我走左面的——我瞧这三条路在前面多半能汇合。”

  韩若谷口道:“不会汇合。”

  何摩奇道:“何以见得?”

  陆介已口道:“不管它,我走中间这一条。”

  韩若谷叫道:“那么,咱们走!”

  他白皙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表情。

  陆介扬鞭策马从中间一条路奔了进去。

  那路愈来愈狭,也愈来愈崎岖,那马儿呼呼不停着气,仍然勉强往上爬着。

  蓦然,那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羊肠小道到了这里;再没有可走的地方了,前面横着一座秃秃的山崖。

  陆介知道,骑马是无法走的了,他轻身跳了下来,拍了拍马背道:“你随便迢迢吧。”

  唰的一声已跃上了秃崖,这崖上景大异,只见两边都是密密的树林,金黄的夕阳照在树上,泛着一片蒙而辉煌的色彩,令人感到难言的惆,也令人觉着一丝微妙的惆怅…

  晚霞照在树林上,红的更加红,紫的更加紫丁。

  天空有一朵浮云,随着晚风倘佯着,最后聚集在山谷里,不再出来。

  迟归的鸟儿也投入了林巢。

  陆介在山径上奔着…

  他看了看天,轻声叹了一口气:“云元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但是异乡的游子啊,何处是你的家呢?”

  小径两旁全都是合抱以上的大树,巨大的盘据在地上,像千百只臂膊牢牢地抱住地面,陆介带着羡慕的心情望着它们,喃喃地道:“你们至少是有的啊…”晚风带着成的芬芳送来,陆介把间的长剑取下,反在背上,让那黄的穆丝在肩上拂动着。

  这个年轻的高手,一点也不知道,一个天大的危机已距他愈来愈近了!

  小径斜斜地弯转,一转过去,眼前升起一片蒙的大雾。

  陆介一点也没有觉得这片雾气的离奇,他的身形如行云水一般飘进了雾中。

  四周的景象骤然像是失去了实在,虚无飘渺地晃动着…

  陆介只道是大雾中应有的情景,他一面用敏锐的听觉帮助大雾中视力所受的影响,一面以上乘的轻功向前奔跃着。

  渐渐,他的身形越来越快了,就如一道模糊的影子一般,飞快地在大雾中闪过。他的心中仿佛闪过一丝不妥的预感,于是他只想快一点走完这一大片大雾蒙蒙的林子。

  突然之间,他发出了一声轻越的啸声,他身形猛然一停,那原有的惊世骇俗的速度所造成的冲力使他的上驱猛然往前一俯——

  但是他一口真气突地下沉,一只脚尖牢牢支在原地,身子像一个陀螺一般迅速地旋转起来。

  转到第五圈上,他才算把势子缓下,定下身来!

  他低头看了看,脚尖距悬崖的边缘仅仅只有两寸!

  “真危险,我差一点就冲下绝壁了…”

  他暗自庆幸地挥了挥额上的冷汗!

  他凝目向前望,雾茫茫中依稀可辨对岸高峻的山影,他暗自忖道:“原来这是一个断崖,若是旁人到了这里,自然只有回头走,但是,我却不难纵过去哩。”

  正因为他想到这一点,他就想到那种神出鬼没的“蛇形令主”必然也能渡过此崖,于是他非纵过去看看不成了。

  他暗忖着:“这断崖宽约十丈,中央那凸出的孤岩正是大好落脚之地。”

  于是他暗满一口真气,双足微微一抖,身形已腾空飞出。

  这种不必借势,不必纵跳的轻身功夫,正是全真武学的特色!陆介的身躯潇洒地飞出五丈,缓缓落下,断谷处由下向上的山风吹得他的衣衫振振飘起…

  “哎呀!”那是令人魂飞的惊叫,是陆介的声音哩…

  白色的雾,愈来愈浓,一团团像海涛般在山岩峨崖之间汹涌着…

  在这种时候,就能看出全真的妙和陆介机变的敏捷了。

  当他脚尖落向那矗立谷中的孤岩时,那雾中的孤岩忽然像幻影一般失去了踪迹,陆介登时一脚踏空,重心陡失——

  只见他强抑住惊慌之情,双足如闪电一般在空中一,就借着这一之力,身形竟如一张薄纸一般向横处飘出数尺。

  他借着这一下翻腾,猛然换气,那本应急速下落的势子竟然变为旋转之势,倒像是一只巨鹰盘旋着缓缓下降一般!

  这一手轻功唤着“枯蒲残荷”完全仗着一口真气,硬硬把下落之势化为旋转之势,是以下落之速大减,但是一口其气不可持久,一经换气,立刻就得直栽而下。

  陆介身躯看来平稳异常地下降,实则他心中愈来愈急,只因他那一口真气逐渐告竭,而下面仍然是一片茫茫,深不见底。

  他用深厚的内力,强自闭住那口真气,支持着下坠的身形…

  但是,这样焉能久持?

  蓦然,陆介极端痛苦地吐出了一口真气,霎时,他的身子急速地下落…”

  大风把他的衣衫鼓得像个翼人,那下坠的势子愈来愈快。

  他向下看了一眼,忽然眼前像是出现了一堆堆嶙嶙白骨,那骷髅头,支离破碎…

  他下意识地忖道:“哼,又是些幻景,这雾好生古怪——。”

  这回他看实在了,因为他已能看到地面,确实是的,一堆堆的白骨!

  “我立刻就要加入那一堆堆的阵容了。”

  在这生死之间的一瞬,他居然自嘲起来。

  这接近地面一刹那,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咋舌,陆介感到一阵窒息的感觉,他意识到“死”接近了…

  脚下那一堆堆白骨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了,忽然一种奋发之情飞上陆介的心头,他挣扎似地大吼一声,猛然气聚双掌,奋力向下一拍,惊世骇人的先天气功已然发动!

  只见他眉发暴张,瞬眼之间,一连拍出七掌,每一掌都发出轰然大震,第七掌发出,已成了浑然一片狂飚!

  那令人难以想像的下坠速度竟被这势夺天威的先天气功缓慢了下来,陆介在着地之际,就地横着一滚,化去余势——

  满天的灰尘落叶渐渐停止飞落了下去,陆介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衣裳和皮肤都擦破多处,但是毕竟他保得生命。

  他惊奇地回味着方才那一刻。那一刻那间,没有东西比他求生存的渴望更迫切的了,那地上的骷髅头像是排成“天下第一”四个字,对着他发出嘲弄的磷光。

  他记得,在那一刹那间,他曾因忖道:“陆介啊,你将是天下第一高手啊,怎能就此而死?”而感到雄心奋发,于是,他发出先天气功!

  现在他开始打量四周了,首先印入眼帘的,竟是一块竖立着的石碑,上面刻着两行字:“落此鬼谷,化为白骨。”

  陆介轻哼了一声。

  事实上,这两句话一点也不为过,当今武林中知名之辈,能幸免于这高崖的下坠不死的,只怕仅有陆介一人!

  这并不是说陆介已是无敌天下,而是说身具先天气功的,只有陆介一个!

  他抬头看了看那令他生出幻觉的怪雾,他立刻觉得这崖底比之崖上尤其蒙而可怖。

  “我该设法上去——”

  但是立刻他想到,这山壁至少也有千丈以上,在这离奇的怪雾中,如何爬得上去?

  他踢开了脚旁的一个骷髅,暗叹道:“这些全是在死鬼——嘿…在死城!”

  蓦然,他怔住了。

  原来他看见一块小石碑,上面正刻着三个字:“枉死城”

  那三个字奇怪地竟令陆介生出一种冰凉的寒意。

  忽然他想道:“难道这里有人?否则,这些石碑是谁刻的?”

  他向走前了几步,忽闻淙淙水声,不止步一看,果然前面竟是一弯清溪。

  最奇的是,那溪上还跨着一座腐朽不堪的小木桥。

  陆介暂时被好奇代替了恐怖,他继续走前两步,那桥首又出现一方小石碑,上面刻着三字:“奈何桥。”

  陆介皱着眉喃喃自语道:“真是鬼地方…”“不错!”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把陆介吓了一大跳。

  他回头一看,却是不见人影。

  “什么人?”陆介大吼道。

  回答是一声阴沉的冷哼!

  那声音像是从大雾蒙的天上传下来的。

  陆介斜着眼望了两眼,把目光收了回来,却停在“奈何桥”三个字上。

  一阵寒意飞上陆介的心头,他猛然向后跑了几步,脚下一绊,低头一看,却是那块石碑,触目心惊的“枉死城”!

  他连忙移开目光,往右边一看,印入眼帘的却是一堆白骨!

  他为这恐怖的情景弄得有点慌乱了,他茫然喃喃道:“奈何桥…枉死城…难道,难道这是地狱鬼域?”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面一阵冷风吹了过来,他觉得脸颊上一阵的,伸手一摸,却是肩上的剑惠。

  “呛”的一响,一道青光一闪,陆介出了长剑!他紧紧握着剑柄,生像是那剑予给了他无比的胆气。

  他让冰凉的剑身贴在烧烫面颊上,霎时,他已恢复了镇定!

  他狂妄地笑了笑,暗道:“未来的天下第一高手怎能见畏于这等魍魍末技?我定要寻出究竟来!”

  于是他坦然跨上了“奈何桥!”

  奇怪的事又发生了,他一走完那座木桥,委时形势大变,那层神秘怪雾陡然不见,眼前一亮,一切景物历历然。

  陆介惊异不已地四望了一眼,纵身一跃,上了一块巨石。

  他居高望了一下,却是什么也不见,正在这时,忽然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唉…”是一声长叹!

  陆介像一支箭一般往发声地方斜纵上去,那边也是一片斜斜的崖壁,陆介纵到了边上,离崖顶尚距三尺,而上面却无措足之地。

  只见他力贯五指,噗的一声齐齐入了崖石中,手上微一运劲,身躯像一片枯叶一般翻上了崖顶,姿势美妙已极。

  但是,他才上了崖顶,却是猛然一震——

  原来他眼前出现了一幅怪景!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卧在山石上,前的衣襟打开着,双手却用一锈铁链系着,夜风吹过,白发和白须齐飞。

  陆介一声不响地看着这幅怪景,忽然,呼的一声,一只硕大无比的巨鹰向老人扑了下来…

  陆介大吃一惊,伸手扬剑就往大鹰冲去,哪知冲了五大步,忽然一股无比强韧的劲道把自己身形硬生生阻住下来!

  陆介大吃一惊,连忙一看那老人,依稀眼角中瞥见老人系着铁链的手择了一下,蓦然——

  那只巨鹰己扑至老人前,伸出铁铸般的勾齿啄在老人上!

  陆介大叫一声,狂急之下,竟然发出“玉玄归真”的内家真力,那无形的阻力霎时波的一声被穿破,陆介手中长剑如毒蛇穿一般刺向那巨鹰。

  陆介这一剑看似简单,实在暗含极厉害的杀手,那只巨鹰竟似识得厉害,惊鸣一声,奋翼闪避。

  陆介剑锋一抖,啪啪数声,扫下几领羽来,那鹰却一声长鸣,高飞冲天。

  陆介忙看那老人,只见他口上已被啄了一个伤口,鲜血泪泪而

  陆介正要开口,忽见那老人顶门上冒出一股蒸气,那口的鲜血立刻止住。

  陆介惊骇地忖道:“这老人分明身怀极上乘的武功,方才阻我之劲也必是他所发,但是他为什么要躺在这里让老鹰来啄?难道是那锈铁链在作祟?”

  他打量那老人,只见他皤皤白发下,密密麻麻的皱纹编织成一幅痛苦的表情,心中不油然生怜,伸手抓住那铁链,要想一把扯断。

  哪知手才一抓那铁链,那链儿竟如枯枝一般断成两截,洒了一地锈粉。

  陆介暗道:“这铁链分明锈得腐坏,不知这老人何以用它系着双手,像是动也不能动。”

  这时,那老人忽然睁开眼睛,冷然道:“少年人,你过来。”

  陆介忘却了一切恐怖之情,依言走了过去。

  哪知那老人忽然一翻手掌,疾逾闪电地向陆介脉门上抓来!

  陆介心中猛然大骇,暗忖:“这老人这一抓出手之快,只怕天下难有第二人办得到…”

  他手上也敏捷无比地猛然一缩,同时拇指食指小指向外一伸,一分不差地指着老人的掌心“品门三

  “品门三”位于掌心中,最是不易为人认准,陆介仓促之间拂出,竟是分毫不差,这等拂绝技实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了。

  那老人双掌一颤,五指巧妙无比地躲过陆介一拂,陆介知他下面必是攻招,单掌猛回护,忽觉右手一麻“呛啷”一声,长剑落在地上,右手脉门已被制住。

  老人攻势原在左边,哪知一颤之间,已自扣住陆介右手脉,这等出手,难怪要令陆介大惊失了。

  那老人平静地道:“小子!你可是全真派的弟子?”

  陆介在脑海中苦思方才那一招,老人所云根本没有听入,老人大声道:“喂,我问你你听见没有?”

  陆介离师以来,从未遭此大败,他脑海中一时浮上千百妙招,但却似没有一招能破解老人方才那一抓,心中不又急又气…

  蓦然,耳膜一震,是那老人的大喝声:“小子,你聋了吗?”

  那个“聋”字使陆介心中陡然一凛,一个灵感一闪而过,他暗地里喜道:“对,我该用‘聋人三式’!”

  只见他左手猛然如朝点出,双脚腾空齐飞,同时大吼一声,右手已自挣出老人掌握!

  那老人须发俱张地一把抓出,劲风破空之声在左面一,他的五指却已闪电般抓向右边,正与方才那招如出一辙!

  只见陆介对那有面劲风直如不闻,双目光凛然地注视着老人那闪电般的一抓,双掌如车轮般轮番切出五掌!

  那老人惊咦一声,抓出之掌一触即收。

  要知武学上乘之士,对敌之际,端的是耳听四方,眼观八路,出手之际常常看都不必看就能分毫不差,完全以听觉判断敌势,这老人所使招式正妙在能以出掌劲风扰人听觉,加之他出手快逾闪电,令人难以防守,而陆介所用的招式即是“聋人三式”中的招式,是以丝毫不受老人掌风劲气影响。

  那“聋人三式”乃是全真教第三十代掌门人天聋真人所创。天聋真人生下来不久耳朵就失去听觉,练武之际失去听觉的帮助,自然大感吃力,但是天聋真人仗着绝世奇才手创“聋人三式”全以眼力判断一切,在终南山上大破黎山“天蚣毒针阵”从此“聋人三式”名满天下。

  陆介被老人一句“聋子”提醒,想到这“聋人三式”正是破解老人怪招的唯一法门,果然一举成功。

  那老人的脸上出一种奇异无比的神色,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陆介,陆介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

  那老人忽然大笑道:“好小子,你是全真第——让我想一想,啊,第三十三代弟子,是不?”

  陆介傲然点了点头。

  老人脸上过一丝紧张之,大声道:“你的师父是青木还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陆介答道:“家师上青下木,晓辈陆介。”

  那老人白眉一锨,沉声道:“好,好!”陆介一怔,可不知道他“好”些什么。

  那老人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喃喃自语:“他是说十年之后,现在才是春天,要年底才满十年哩,我可不能不守信用——”

  陆介听得一怔,忽然想起方才巨鹰之事,忍不住道:“老…老前辈,你为什么要让那只扁畜牲啄一口?”

  那老人猛然全身一震,凝视着陆介,缓缓把前衣衫扯开,沉声道:“我每天让他在上啄一口,不过,嘿,一时可死不了…”

  防介一看,果然老人上伤痕斑斑,心中不大奇,张口问道:“老前辈,那是何苦呢?”

  老人脸上松皱的皮痛苦地搐着,他喃喃自语:“何苦?何苦?”

  陆介大声接道:“是啊,您何苦呢?”

  老人右掌猛然一挥,那半截锈链发出呛啷一声,他手掌“噗”地拍在身边巨石上,那三尺见方的青色旋石登时被拍成粉碎。

  陆介心中一震,暗怔:“这老人好深的功力,只怕我用出先天气功也不见得能够如此——”

  那老人忽然怒叫道:“我不要人怜悯,老夫身负弥天之憾,要以体上之痛苦来冲谈心灵上之苦痛…”

  陆介吃了一惊,心想:“这算什么?每天让那畜牲啄一口?”

  老人瞧了陆介一眼,怒道:“小子你不以为然吗?”

  陆介用力点了点头。

  老人大怒,却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独自坐下。

  只见老人捧着头苦思,那肮脏破烂的衣衫随风飘动着。

  过了半晌,那老人似乎越来越不高兴了,抬起眼来一脚把一块石头踢出老远,伸掌把一地石粉扫得满天都是,口中还不住地咒骂着。

  他身边没有什么东西了,他左右看了看,烦躁地抬起头来对着天空骂道:“讨厌的天,该死的天!”

  陆介觉得有些好笑,那老人已看到了,怒骂道:“妈的,我以为跑到这鬼谷里来总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了,那知道,哼…”陆介心道:“这老人原来一定是个十分急躁的人。”

  那老人发了一阵脾气,又缓缓坐了下来,万分痛苦地抓着白发。

  陆介忍不住问道:“敢问老前辈姓氏?”

  这句话倒像是提起了那老人的兴趣,他呆呆怔了半天,忽然目中光暴,漫声道:“算啦,老夫姓名久不为人所知,已经渐渐淡忘了,而且——”

  陆介看着他,静聆下文。

  老人缓缓道:“而且我的名字实在太长了…”他说的时候,脸上泛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陆介奇道:“太长?”

  老人正经地点了点头,头顶上的白发随着上下着。

  陆介忍不住道:“那么,是什么?”显然陆介有些惑了。

  老人看了看他,沉声道:“宇内第一剑!”

  陆介叫道:“这是名字?”

  那老人正地点头,目光中透着凛然的神情。

  忽然,老人怒吼道:“怎么?你不服吗?”他的长髯籁然,像是真怒了。

  陆介毫不退缩地答道:“有一点儿。”

  老人一跃而起,指着陆介大声叫道:“咱们比划比划。”

  陆介坐着不动,暗道:“这老儿极是好动易怒,我慢慢总要把他心中之事套将出来。”

  口中却应道:“就是我,不是你老的对手,天下自有别人能胜过你,岂能妄称‘宇内第一剑’?”

  老人怪叫道:“虽则老夫是十年前才开始练刻,但是自信天下绝难有人能用剑把老夫打败,除非…”

  陆介急道:“除非谁?”

  老人望了他一眼道:“除非你师父重复功力,或许…”

  陆介抢道:“你怎么知道我师父功力全失?”

  老人脸上一阵激动,大声道:“怎么我知?哈,就是我——”

  说到这里,赶忙住口,陆介怔了一怔,暗道:“这老人究竟是谁?”

  那老人忽然一伸手,虚空向对面一棵大树一拍,那大树一阵摇晃,落下三四个大果子,老人双手一撑,身子离地不及一尺地平平飞将过去,正好接住那几个果子,伸手一撑,双飞了回来。

  他拣了两只较的放在自己怀里,把两只较生的丢给陆介,张嘴就吃了起来。

  陆介也咬了一口,也不知那是什么果子,味道却是甚佳,他吃了两只,腹中已,看那老人时,已一言不发地静坐在那里,双目紧闭。

  陆介暗道:“这可怜的老人为他心中的恨事夜折磨着,瞧他只一静下来,脸上立刻出极端的痛苦。”

  天黑了。

  陆介拾起地上的长剑,猛然想道:“我倒是设法回去的好…”一看那老人,似乎睡着一般,那皱纹密布的脸上,竟出一股难言的威严,陆介竟然不敢开口相问。

  他抬头看了看天,星星已经出来了,他心一横,把剑在背上,也盘坐着运功起来,事实上,他一连施用先天气功,真力的确损耗过半。

  忽闻身边老人颤声道:“不…不是…我的错,我…先前不知道啊…小眉,我不知道啊…”陆介吃了一惊,回首一看,老人是睡着的,只是脸上肌动着。

  陆介心想:“嗯,他在梦呓。”

  忽然灵机一动,他忖道:“也许能从他的梦呓中知道他的秘密。”

  于是他仔细聆听着,但是老人不再出声,呼吸声愈来愈均匀,想是睡了。

  黎明的阳光,透过了那层古怪的雾气,淡淡洒在石崖上。

  陆介睁开了眼,见那老人仍然闭着双目,阳光照在他中上斑斑的伤痕,令人感到一阵心惊。

  陆介暗中轻叹道:“可怜的老人…”

  忽然,那老人开口道:“少年人,你看什么?”

  陆介觉得这老人有时候叫他少年人,有时候叫他小子,但是他还情愿被唤为小子,因为老人唤他小子的时候,犹能从他怒态的脸上,寻到他昔年的本来面目,而唤他“少年人”时,却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孤寂。

  老人忽然道:“你是个好孩子。”

  那声音竟然出奇地和蔼,陆介觉得这声音像是在他心田中起无比的温暖…

  那像是师父的口吻哩…

  老人又道:“你功力比你师父在这年纪时还要高些,昨天,你从鬼谷上跳落下来时,曾以先天气功下击,喏,你瞧瞧——”

  说着向崖下指了指。

  陆介起身走到崖坡边,向下一看,只见蒙蒙雾中依稀可见一个又大又深的大坑,这就是他的先天气功所造成的了。

  老人缀缓地道:“来必是天下第一人。”

  陆介焦急地反身抢道:“现在呢?”

  老人双目盯视着他,沉声道:“现在?连我都不敢说是天下第一手!”

  陆介暗道:“他不承认是天下第一手,却自称宇内第一剑,真是怪人。”

  他大声道:“明,明年春天,我将遭到考验!”

  他顿了顿,脸上泛着光辉,继续道:“我将上六盘山,和昔年的魔教五雄一战!”

  他一口气将话说完,侧目望了望老人,那老人微微点了点头,似乎丝毫不感觉惊奇。

  蓦然“噗”的一声发自崖后,陆介连忙纵去一看,不惊咦一声。老人道:“怎么啦?”

  陆介叫道:“那只巨鹰死了。”

  老人飞身过来一看,只见那只巨鹰死在地上,方才那“噗”的一声,敢情是这鹰尸从空中掉落下来。

  陆介知这巨鹰凶猛无比,跳下一看,只见鹰尸当着一柄短剑,直没于柄,那柄是古铜色的,一面却着一道道的金丝。

  忽然陆介大叫一声,飞也似地往“奈何桥”那头奔去,口中叫道:“何摩兄弟…”

  只见怪雾茫茫中,一点黑影从空中跌落下来,速度其快无比!

  陆介施出了全身功力,身形真比流星还快地赶了过去,对空一看,那黑点已落近数十丈,可辨出是一个人,正是神龙剑客何摩!

  陆介双目血红,大喝一声,双掌缓缓对空推出,一股柔和无比的先天气功已然发出,在三丈高处布成一道先形的气网。

  何摩似乎已经昏过去,头向下地跌了下来,飞快地触上了陆介发出的气柱。

  这千余文高度落下的加速度,使得何摩的身躯宛如带着数万斤之力,先天气功虽则成力不可思议,但是一来陆介功力不足,二来下坠之势委实太大,何摩虽然跌势减漫许多,但仍不免骨碎脑裂!

  陆介双目尽赤,却是无可奈何,眼看何摩就得肝脑涂地!

  蓦然,一声大喝传来,那怪老人不知何时已到了身后,只见他也双手一扬,一股无形柔劲当空推出,劲道之重,似乎犹在陆介先天气功之上。

  那何摩吃这两股超凡入圣的合力一阻,硬生生把下坠之势缓了下来,但闻嘶嘶之声不绝于耳,何摩的外衣被这上下两股绝大力道一,几乎每一块都寸裂!

  “噗”何摩跌落地上。

  陆介连忙奔前,凑近一看,只见何摩面如金纸,左肩一处伤口,鲜血长,但是呼吸却其甚均匀。

  陆介不长吁一口气,喃喃道:“幸好何兄弟功力深厚,虽然昏,但却一直闭住了全身要。他一定是来寻找我才跌下的,对的,这创口必是在空中遇上了那巨鹰相斗的结果。”

  他飞快地在何摩身上连拍十余,收手之际,何摩悠悠醒了过来…

  他伸手在何摩间皮囊中掏出刀创药,散在他左肩创口之上。

  何摩缓缓睁开了眼,轻声道:“二哥,咱们没死吧?”

  陆介心中忽感一酸,低声道:“兄弟,你有没有伤着内脏?快运气看看。”

  这时,那老人也走到陆介身后,他看到何摩的脸,忽然之间,双目发直,身躯摇摇坠!

  陆介惊叫道:“老前辈,你怎么啦?”

  何摩也瞪着老人,他双目中出智慧的光芒,似乎直看穿到老人的内心深处。

  月华像清溪中的水一般,匀缓地洒在大地上,照着那古怪不散的浓雾,益发显得神秘。

  岸顶上,那老人睡在左面,陆介睡在右面,还有一条黑影神秘地站起来,月光照在秀俊的脸上,正是那“神龙剑客”何摩!

  他一面装着均匀的呼吸,一面用上乘轻功缓缓地移动着,最后,他闪入了一个黑暗的山

  静极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忽然,人影一闪,他又闪了出来,但是他并没有走回睡觉,却走向较远的一端,在一片平坦的石壁前停了下来。

  他沉思了片刻,忽然骈指如戟,在石壁上刻划起来。

  崆峒大力鹰爪的功夫名满武林,何摩指上功夫非同小可,只见他手指刻在石壁上,石屑纷飞,如刀如斧。

  月光照在石壁上,只见他手指飞快地动着,双目凝神注视在指尖,寥寥数刻,一个生动的人像已刻了出来,他的手指丝毫不停,继续刻划下去。

  漫长的夜过去了。

  天边,出现了一丝曙光。

  何摩仍在刻划着,他头上豆大的汗滴落了下来,这凝神聚力于指虽然不算大费真力,但是显然他已连续不停地工作了一整夜。

  石壁上出现了一长条“壁画”从右算来,他现在正刻划的该是第十二幅了。

  他刻出的线条愈来愈流利,但是却愈来愈浅了。

  他食指一挑一勾,一个老人的面部已完成,他忍不住停下手来,望了望自己刻出的杰作,那老人两目仰望天,天上有几颗星星,老人的脸上现出无比的悔恨之,那面容,竟然酷似睡在陆介身旁的怪老人哩。

  静极了,真有点令人觉得恐怖。

  蓦然——“天啊,真像极了!像极了!”

  苍老的声音发自何摩的身后,何摩骇得大叫一声,反身一看,正是那白发皤皤的老人!

  老人的目光像是突然呆钝了,他缓缓地把目光移到何摩的脸上,忽然之间,似乎又是一个心惊,再次失声叫道:“真像啦,真像啦…”

  不知什么时候,陆介也到了老人的身后。

  老人像是痴了,他呆立在那里,像一尊石像,白发在黑沉沉的空际飘动着,平添了几许难言的悲愁。

  娇升了起来,斜照在崖顶上,于是老人的白发变成金发了。

  他缓缓走向右端,从第一幅看起——

  陆介跟了过去,他看那第一幅画,石壁上刻着一个相当华丽的房门,一个美丽女子,和一个少年男子。

  那少年背着一个背囊,似乎将要远行,那女子恋恋难舍地望着他,少年手中正拿着一块古玉递给她。

  老人注视着生动的画面,全身轻轻地抖颤着,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陆介凑近了一些聆听,依稀辨碍仍是那句话:“太像了…”

  忽然,老人的脸色舒展了,像是被催眠了一般,有着梦一样的惘,在这一刹那间,他像是回到那久远逝去的甜蜜岁月。

  老人开始说话了,他的声音是低沉的,像小桥水,淙淙滴滴…

  “我不记得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总之,我很年轻,我有雄心万丈,我要行侠天下,四海为家,小眉的柔情困不住我,于是,就像这样,我远行了。小眉哭泣着,她说要等我回来,我把母亲送我的古玉送给她…”他像是在对自己说,没有别的人在身边。

  陆介不由自主再看了看那书画,他发觉那少年的脸型身姿,依稀是有些像眼前的老人。

  老人移到第二幅画前,上面画的是,那个女子依旧坐着,黛眉微微蹙在一处,无限幽怨地注视着下面,那圆形的窗框边,半卷竹帘垂着。

  老人缓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在异乡着,却让小眉每天依门而望,你们看啊,她消瘦憔悴了,看她的嘴,她的嘴微张着,她…她在唱什么?…”

  老人似乎疯狂地走上前去,用手指抚着石壁上的线条,喃喃道:“听,她唱什么?…”

  何摩悠然地唱道:“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老人侧着耳聆听着,缓缓走到第三幅画前。

  那是一对男女的背影,似乎是新婚夫正在拜天拜地,那女的可辨出正是前面画中的“小眉”那男子却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老人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像是平缓的水突然到了峰谷的边缘,轰隆轰隆地冲下去。

  “终于,我回来了,我在外面了十年,树立了惊天动地的万儿,我回来了,但是…”

  他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小眉——她嫁人了!”

  陆介望了望何摩,他脸上透出奇异的表情。

  老人像是衰弱了的老牛,拖着呆重的步子,移到了第四幅的前面。

  那壁上刻着一个孤峰上,两个人决斗着,如果仔细辨认,那占上风的一个有几分像这老人,而那将败落的,却是上一幅图中的新郎。

  老人停了许多,长叹了一声:“他来找我,说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陆介知道老人说的“他”是指“小眉”的丈夫。

  老人继续说下去:“他说:‘小眉心中有我们两个人,就让我们两个人自己来解决吧。’我说:‘你得到了小眉,还要来找我麻烦吗?’于是,我们打了起来。”

  他停顿了一下,用低沉的声音道:“结果,他死了。”

  何摩在一边异样地抖颤着。

  老人的目光移封了第五幅,他看了许久,似乎有些不能明白,他又看下一幅,结果更是困惑地摇了摇头。

  第五幅画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她手中牵着一个小童,对面站着一对青年男女,看模样倒像是一对夫妇,那妇人把一块古玉递在少年的手上,那古玉正是第一幅中所绘的形状。

  第六幅却是那个小童躲藏在一个马车厢后,车上驾驶的正是上幅图中的一对青年夫妇。

  老人似乎看不太大懂,皱眉沉思着。

  何摩忽然缓缓地道:“那个…‘小眉’,带着年仅半岁的孩子,听到丈夫死讯,立时昏死过去。后来,孩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又生了孩子,他才知道父亲是怎样死去的,于是他把孩子交给婆婆,夫妇俩寻仇去了,‘小眉’已做了婆婆,却无法阻止儿子报父仇的决心,临行的时候执意把那块古玉要儿子带着。”

  何摩走到第六幅前,续继道:“但是那个顽皮的小孙子,却不愿离开父母,他鬼灵地留了一封信给婆婆,偷偷溜上父亲的马车,等到父母发觉时,已离家外几百里了。”

  老人如石像一般听着,渐渐,他抬起了目光,落在第七幅画上…

  那是一个破烂的小庙中,为父报仇的青年站在破旧的竹边,他双拳紧捏着,虎目泛着血泪。小童抱着脚,似乎在号陶大哭。上,那美貌的小母亲宛如睡着了一般平静地躺着。

  何摩的声音颤抖了,他的描述像是水的呜咽:“就在他们得到仇人踪迹的时候,那年轻的妈妈罹病死去了。她死得好凄凉,在荒山上,破庙中,但是她轮地看着丈夫和孩子,安详地——去了。”

  老人走到第八幅画前——

  那是一个平原上,或许是高原,总之地势很平。那为父报仇的青年,不,画上已苍老了许多,像是中年了,那身旁牵着手的孩子,也像有十几了,他的对面,站着白发皤皤的老人,就像眼前这伤情的老人一样。

  老人的声音变得沉重而哀伤:“终于,他找到了我——在云贵高原上,他和他的儿子,我说:‘孩子,是我不好,你来杀我吧。’他倔强地说:‘不行,当年家父之事不分对错,只是他因武艺输你而死在你手中,我只要和你公平地决斗——用武功分高下。’我要求着他,站着不动,让他动手,他却执意不肯…”

  第九幅图上,两人已打起来了。

  老人沉重地长叹了一声,他颤然道:“结果…我们还是打起来了…”

  那第九幅画上,只刻着两人在拼斗,而那小童却不见了。

  老人说下去:“他把孩子点了睡,放在石后,免得影响他对敌时的情绪。啊,那是深秋的夜里,有猫头鹰在啼着…‘咕’…‘咕’…你们听,你们听,是猫头鹰在叫吧…那广原,石笋…一点也不错…”他近于癫痴了,他的双目发直,一步一步走近画面,而他的灵魂似乎已飞回到昔年的云贵高原上…

  “小眉的儿子,他功夫真不错啊,瞧,‘小猎鹰’剑式,‘风劲弓呜’,他是崆峒派的弟子哩…我在心中立誓,我要保全小眉的后代…”

  陆介飞快地瞥了何摩一眼,却像一具英俊的木偶,一丝表情也没有。

  “嘿,他进攻了,‘草枯鹰疾’,‘雪尽马轻’…‘后界弯弓’…嘿…”老人像疯狂一般舞着双臂,而他双臂一招招舞出,莫不妙绝人寰,劲力大得出奇。忽然,老人停止下来,崖顶上是令人心惊的沉静。

  良久,他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费尽无比力气,从喉咙里迸出!

  “我又杀了他!…我又杀了他!”

  崖顶上忽然起了一阵怪风,像刀刃一样刮着人的脸孔,老人的白发白髯满天飘舞着。

  忽然,老人指着第十幅壁画,大声叫道:“你们瞧,他死了——死了,躺在那儿——”

  第十幅上刻着那青年死在地上,被震撕破碎的衣襟中滚出了那块古玉。

  “啊…这玉块,这玉块,是我送给小眉的啊,小眉叫他带在身上,就是要我看在她的份上手下留情啊!我对不起小眉…杀了她的丈夫,又杀了她的儿子…”

  老人的声音已由哀伤变为凄厉了。

  陆介觉得自己全身每一神经都像是被拉得紧紧的,他心中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忽然老人惊咦了一声,他发狂似地奔到一块山石后面,找,喃喃叫道:“那孩子,那孩子到那里去了?奇怪…怎么那孩子不见了?”

  他的白发飞动着,全身颤抖着,似乎每一丝肌都在剧烈地搐着。

  陆介看了第十一幅画,心中了然,也是惨然。

  第十一幅画上刻的是那白发皤皤的老人。在一块巨石后面失魂落魄地寻找着,而那小童却不见了…

  陆介心中暗暗忖道:“是谁把那被点了睡的孩子带走了呢?”

  老人似乎停止了疯狂,原来他凝神正看着第十二幅画图。

  图上刻着那老人仰首望天,嘴似乎嚅嚅而动,也不知是在怨天,还是在尤人?

  不过这幅画只画一个人头,其他部分未画完。

  老人的声音忽然出奇平静:“你——你把它画完!”

  何摩缓缓走上前去,伸指一刻,那石壁却动也不动。

  何摩自知心情过分激动,一口真气一时提聚不起,他闭目默立了片刻,才猛一气,一指刻将上去。

  只见他手指愈动愈快。或勾或挑,霎时石屑纷飞。

  片刻,他刻完了最后一笔,倒退三步。

  霎时,那画中的老人似乎要走出来一般,那满天的星光像是讥刺地闪烁着,老人的眼角滴下的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

  老人看着画,颤抖着,终于“噗”地跌在地上。

  他像是全然崩溃了,双目紧闭着,轻轻地息着。

  陆介震惊于这心灵痛苦的责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用疑问的眼光望着何摩。

  那眼光像是在说:“你怎能知道这老人的秘密呢?这些是你原来就知道的吗?”

  何摩走到那壁边山旁,向陆介招了招手。

  陆介望了望地上的老人——这时已闭目盘坐着,似乎静了不少。他缓缓走向山

  才入山,何摩递给他一卷东西,他打开一看,只见一卷古旧无比的羊皮纸,上面是潦草的字迹——老人的手画:“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后面的字更小更草:

  华秋月,此漫悠之岁月如何度?

  以此偷生苟之躯,天下,偶得此绝谷,遂驻焉。

  月椎心泣血,以巨鹰残啄吾体者,体之痛暂代心灵之荷负也。

  韶光易逝,余与小眉本青梅竹马之密友也,岂料…

  每一字都勾起陆介无限的伤感,那壁上的十二幅画又随着那字里行间,一一浮现在眼前…

  陆介看完了这卷文字,他明白了何摩悉知秘密的原因,但是他仍然不解,为什么第五第六幅画,连老人自己都看不懂,而何摩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凝视何摩,忽然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你要这样刺一个可怜的老人?”

  何摩颤声道:“我就是那个在山石后面失了踪的孩子!”

  陆介和何摩走山里,更惊人的事发生了——

  那地上的老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是地上留着几行字。

  陆介、何摩连忙跑前一看,只见地上的字迹极是潦草,和那羊皮纸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全真派三十三代弟子陆兄足下:

  “老夫虽抱撼天之恨,每自责至死,然昔日之约岂能或废?青木道长既依诺命兄赴约,老夫亦不得不暂收寸断之肝肠,静待明六盘山之约也。任厉白。”

  陆介震惊道:“他,竟然就是‘人屠’任厉?昔日魔教五雄中的人屠任厉?”

  他有点不敢相信地从头再看一遍“全真派三十三代弟子陆兄足下”十三字印入眼帘,他振奋地叫道:“是啊,在决斗的时候,我和他们五人是平辈的!”

  他的热血沸腾着,是为了那“陆兄”两字,还是为了那即将到期的决斗?  WwW.HoUzIXs.cOm 
上一章   沉沙谷   下一章 ( → )
《沉沙谷》是上官鼎的最新小说,猴子小说网提供沉沙谷最新章节无错未删节版,猴子小说网第一时间为书友提供沉沙谷最新章节,尽力最快速更新沉沙谷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无偿网。